和精神病人在一起

孙秉玺 2012级临床医学（临床心理）

今年暑假，我到广州某医院精神科见习，有机会接触到了最需要帮助却最缺乏关注的群体：精神病人。

我见习所在的病区是成人精神分裂女病区，尽管之前给自己打了无数心理预防针，第一天见到一百多位精神病患者的时候，还是难以抵挡情感上的巨大冲击。本以为精神分裂区的病人会大喊大叫以致整个病区异常吵闹，结果发现病人经过治疗往往表现地非常安静，当然后来才发现，她们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

病人在医院的生活简单而规律，她们需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上午的时候会在病房里的浴室洗澡。病房外有一个大厅，有桌椅，电视和空地，这里既是餐厅也是活动区，白天病人一般在这里看电视、打麻将、玩牌、看电视、唱歌和画画写字，每天早上会跟着郑多燕一起跳健身操，下午则会和来探访的亲朋团聚聊天。医生还会让有需要的病人去院内的运动场打球、运动。让我非常惊讶的是，我所在的精神病院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整个医院像是一个大花园，生活气息很浓。病人的居住条件也不错，病房明亮舒适，每间有宽敞的独立浴室和卫生间，而且只有一间紧邻护士站的监护病房是会约束病人的，只在病人及其狂躁且有自伤或伤人倾向、劝说和药物都无效的情况下才会对病人予以保护性约束，以防止病人自伤或伤人，情况稳定后便会解除。其他病房的病人在病区的活动都是不受限制的。

除了跟着带教老师查房、学习之外，见习的主要工作就是陪病人聊天，我与病人的聊天并不是像主治医生一样问诊，而是更像朋友之间的闲聊，一方面来了解病人病情，与病人建立互相信任的医患关系；一方面也算是帮病人解闷，缓解她们住院的压力，帮助她们纾解心中的烦闷与痛苦。一开始，病人对一个新的见习医师的到来都是防备的，怀疑的，但是随着每天的接触和谈话，病人会感受到我的真诚和想要帮助她们的愿望，但是这个过程非常漫长，还会反复：上一秒还信任我的病人，下一秒就可能觉得我是要残害她的坏人，这对我的冲击和伤害还是很大的，我需要不断给自己打气，不断告诉自己只有一直做下去，不管病人如何对自己，不管病人对自己和我有没有信心。尽管知道要坚定，有些时候还是会被病人反复的病情和难以贴近的心扉打击得体无完肤，但这又如何呢，收拾一下心情再来。

精神分裂症的病人有一部分会第一次发作后经过治疗不再复发，一部分会反复发作，间有缓解，还有一部分会终身无法缓解。刚和病人接触的时候，会有一种绝望感，因为被家人送到精神病院的患者往往是反复发作和一直无缓解的，每天看着他们被各种幻觉折磨做出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或是呆呆傻傻自语自笑，并且知道她们可能一生无法摆脱疾病，这种心情是难以言表的无力和失落。病人往往会叙述起自己悲惨的经历和遭遇，一直求我让她们出院，或是咒骂家人和医务人员，和她们聊天精神压力很大，不仅要应对病人与常人不同的思维和想法，还要时刻注意安慰她们，不要伤害到她们。一开始，我甚至找不到自己工作的意义，觉得不仅不知道如何帮助她们，还让她们提起悲伤地往事，自己也因为共情和她们一同悲伤。但是后来，我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工作的价值。陪病人聊天，对她们是一种释放，可以减轻她们的痛苦，更可以抽丝剥茧，为诊断和治疗提供关键的线索。随着经验的积累，我也更能掌握整个谈话的节奏，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见习过程中，好多病人因为病情得到缓解和控制出院，在为她们缓解痛苦之后想起她们入院时的痛苦，再看着她们为开始院外新生活而即将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再多的辛苦、再多的努力、再多的跌倒和爬起，都是值得的。